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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章:针尖对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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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骑针锋相对,不过十丈距离,几乎是眨眼之间两马就擦肩而过。

    云向鸢拖着龙刀枪,胯下是千金难求的伏枥驹,载着全副武装的他丝毫不显笨拙,四蹄轻扬,踏在厚实官道上连蹄印都只是淡淡的痕迹。龙刀枪宽大刃口吱着地留下一路火花。

    这算是最低下的阵前术了,和地痞流氓打架一样,动手之前总要喊上那么几句壮自己威风灭他人士气的污言秽语,然后在拖着长刀兵器在地上一路划过,最好在带起一溜花哨花火,留下深深刀痕让对方心惊胆战。

    侯霖听到荣孟起的话后,心中安定不少,不由轻笑,这行为倒是蛮符合这中郎将的脾性。

    秦舞阳呼吸跌宕,随着战马奔驰时的起伏吐纳气息,马身奔起时吸气,马蹄落地时吐出,随着距离靠近,秦舞阳都能看到那把官兵里极其少见的龙刀枪上的精美雕纹。他身姿矫健,半躬着腰身,手里长矛被他挺在胸前,还未出枪便已有了雷霆之势。

    骑战远没有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般要酣战个千百回合,或是一天不分胜负还得挑灯夜战,大多时候都是两骑一招定生死,其中对马术的娴熟和出枪挥刀时候的拿捏极为重要,慢上半拍,就是生死之隔。

    大汉军营里广为流传的骑战讨敌数目最多的是燕阳府里的雪海山,据传边塞十余年,和他过招的匈蛮不下百人,从未有人能和他铁骑对冲时过上三招以上,两杆子母枪纵马便见血,燕阳府里有人传出说雪海山最擅‘海棠压梨’的绝招,却罕为人见。马瑾在学士府时与侯霖闲聊却聊过那么几句,说他自己第一次上沙场杀匈蛮便是他这个师傅替他压阵,匈蛮见到雪海山身后插的两旗就已经吓的肝胆欲裂,有一匈蛮百夫长从暗里拉弓想要暗箭伤人,不过搭弦的功夫就被雪海山一枪挑到空中,另一母枪往空中借势一砸,绝无半点侥幸活下的可能。

    单骑过招,经验老道,身经百战的老卒远比气力过人,锐气十足的新兵要占优势,可不像步战里仗着满腔热血就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就连战马奔驰时的驭马技巧和自己拿兵器时的姿势都大有讲究。

    两骑擦肩而过,云向鸢本想借着战马冲刺力度将龙刀枪逆劲挑起,把战马开膛破肚,耍了威风也不失他自认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豁达风采,却不想这无名一骑出矛速度远比他挑枪要快,还未等他低吼一声发力便见原本以为要直刺过来的长矛在半空中抡了一圈,带着撕风力度凌厉砸向他脑袋。

    旁人眼中不过昙花一现的错身在身临其境的他看来确是瞬息万变的千钧一发点,挑眉瞧到纯铁打造的无缨长矛居然弯曲一个月牙弧度嘶啸落下,纵使身经百战的他也是心头一凉,多年在沙场上得来的机敏善变使他逃过一劫,不在去看那临头用矛身做棍落下的一砸,反而稍稍撇头将龙刀枪的枪尾一甩,借着胯下伏枥良驹的坚韧脚力捣向秦舞阳。

    左肋突现枪尾,秦舞阳下意识的收缩臂膀,本来可破石碎金的迅猛一击顿时如强弩之末再无那势不可挡的龙象之力,被卸去七分力道的铁矛砸在云向鸢咬牙扛击的枪身上,发出刺耳的金鸣碰撞声。

    两骑交叉而过。

    云向鸢减缓速度,双手横握龙刀枪,转头勒马,一向视与他人看的不屑目光越发肃穆,他只觉得枪身微抖,两只臂膀酸软,被卸去大半力道的一击居然还让他差点没招架住,若不是多年骑马练就的过人腰力,只怕刚才那一下他就摔落马下了。

    想起刚才的过招,身上伤疤不少于十处的他也未免有些后怕,要是那一矛没有卸去力道砸到他脑袋上会是如何血腥场景?

    想到这仅露出眼睛嘴鼻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杀气外露。

    他是如蜻蜓点水般扬威耀武,没想着一枪取了这不知名骑兵的性命,可那骑却不是这般想,简单一招就是冲着他项上人头而来,素来不愿意吃亏的他怎么能容忍这般行径?

    想在老子头上拉屎?还要问老子要纸?

    云向鸢转过头冲着离他下马不过几步远的侯霖轻声道:“你这手下有点意思。”

    说完转过头,从旁边袋囊里抓出一根掷枪。

    荣孟起看到后摆袖被他轻轻压住,袖中锋刃崭露一角,显然动了杀心道:“叛贼霸王麾下有支虎骑营,人人重甲两马,半个武威郡都是这支军队打下来的,曾放言普天之下除了远在北塞的燕阳铁骑外在无敌手,唯独和骑都尉在朔云郡一战不分胜负,各有伤亡。”

    侯霖听后也注意到云向鸢手中那根臂膀长度的掷枪,三棱枪头如箭梭,在日光下发出乌黑的光点,吹毛断发的指甲盖大小刃尖竟给人一种心头凉意的危机感。

    侯霖狠下心,既然是这中郎将三番五次挑衅,那他不可能一避再避了。

    往后举起胳膊打了个响指,几十骑便向官道四周奔去,站定方位。

    “放心,我不杀他。”

    云向鸢瞧都没瞧这些骑兵一眼,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嘴角勾勒出狰狞冷笑,手中掷枪被他抛出,并没有侯霖想象的那样直朝秦舞阳掷去,而是往半空中挥手一投,破风的呼呼声从云霄而落。

    云向鸢投出这枪后又捞出一根,开始驱马向前。

    天水云家是百年大族,族中别说嫡系一脉开枝散叶,就连沾着淡薄血脉的旁系不去翻族谱都数不清有多少。

    人人以云姓为荣,皆以满腹经纶为目标,不要说立冠的男子,就连髫年小孩都是腹有诗书,足以让外面那些自称神童和天才的凡夫俗子相形见绌。

    掷枪高悬半空,正是艳阳刺眼时,到了侯霖在难直视去看的高度时掷枪枪头微微下坠,朝着秦舞阳掠去。

    伏枥马脚步轻佻,笼罩在厚重扎甲里的云向鸢嘴唇轻启:“我会拿捏好尺度,不过若是让断了胳膊腿什么的,可别怨我。”

    说话间,手中掷枪在出,比第一次掷的略低些,可他半边身姿后摆的姿势投出的这枪更是电掣风驰,说着不杀秦舞阳,可这枪确实不偏不倚的往他面首飞去。

    秦舞阳听闻风声愈近,手中铁矛舞出一个极为漂亮的枪花,矛尖勾住距离他不过几尺远的掷枪轻轻一抖,这支无功掷枪便玎玲一声落到一旁。

    云向鸢右手又拔出一根掷枪,轻轻一抛,左手接住后两指环绕枪杆,尽重四斤二两的掷枪在两指间转出一个满圆后被他握住攥在手间,这时他离秦舞阳不过三丈远,这一矛直朝秦舞阳胯下战马而去,凌厉迅捷。

    投完这矛后云向鸢不再理会,横枪而观。

    他自幼就和那些族人不同,女子不爱红装爱武妆还能被赞叹一句巾帼英雄,可出身在书香门第云家的他自从背上了个姓氏,似乎一生路途就已经可以展望一览无缺遗了。更何况是嫡系血脉,日后必将要为云氏满门撑起一方净土。

    可他不想,从来都没想过,从刚识字时的叛逆和违悖到长大懂了人情世故后的反抗挣扎,他从没试着去妥协。他的兄长弟弟都是注定要成名士的人,何必多他一个呢?

    云家不允许有他这么一个把族令和戒律当成耳旁风的迥异存在,至今还有浅浅竹条印的后背就是他曾经得到的教训。他犹记得云家的后院里一年都不曾清洗一次的练武台,摆放着十八般武器,常常在他兄弟还朗读圣人经书时,他就偷溜到这里举起足有两个他高的红缨枪耍上几个听府中侍从口中消遣打发时间的把式段子。

    被发现一次就得被治理家法的大胡子叔叔冷着面孔用竹条抽后背,一次又一次,他总是乐此不疲,有一次抽的他几乎昏厥过去,后背鲜血淋漓,连他那个持家有度向来端庄的娘亲都抹着眼泪替他心疼。

    记不清是哪一天,已经有那长枪一般高大的他在往练武台去时,却只见到那个被其他人称作家主的父亲端坐在那,整个练武台都被拆去。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自己在这书声琅琅的风雅府邸是如何伶俜。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衷肠,百本外面读书人视为心头肉的经书古籍他也只看进一句前人牢骚: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直到他立冠的那天,他只想为自己活上一遭,而不是为了这个别人艳羡到嫉妒的姓氏而活。

    看着老父日渐伛偻的身影,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逃出这座牢锁他二十年的高墙府院。

    既然不能尽孝,那就只能为大汉尽忠了。

    云向鸢横枪立马,一身无氅扎甲与他身影一般纹丝未动,只有紧紧裹着他脑袋的铁盔翎羽随着清凉山风如谷稻摆动。

    他在等一个画面,身前这个不知名的骑士战马绽放猩红血花,马上的人随掷枪而落地束手就擒。

    PS:(题外话,在纵横APP和追书神器上的评论我有看,还在底下做了回复和留言,可为啥没人鸟我...特在正文里提那么一句,不计入正文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