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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回 悲歌一曲香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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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其格恍惚间见萧影以颈就刃,如梦初醒,此刻若是不救,其必死无疑。慌忙合身扑上,护在他身前,哪管什么兵刀白刃,在她心里只有萧影。

    巴尔哈气红了眼,举刀劈头盖脸直朝萧影后颈斩落,其其格这一奋不顾身扑上,速度快捷无伦,他收刀不住,刀锋在她凝脂般白嫩的雪颈上,登时划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巴尔哈整个人如天打五雷轰,僵立当场,手执血淋淋的腰刀,双眼不眨地望着其其格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半晌方如苍狼般仰天一声嗥叫,复又含泪低头,向其其格说了声:“我陪你一起死,”右手反握明晃晃的腰刀,臂力一收,刀尖插入胸口,砰地一声,倒地气绝。

    事儿竟会发展到这般田地,谁也未料到。

    其其格此刻尚有意识,她眼睁睁瞧着巴尔哈单刀穿膛,死在自己面前,面色木然,好似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自己亦无力撑控。巴尔哈与自己从小青梅竹马,如今他横死当场,自己不可谓不心痛。然而此事虽惨,也只如死了亲人一般。所幸的是,自己所爱的人还好端端依偎在身畔,抱着自己行将就死的身躯。

    她悠悠转颈回眸,眼里柔情无限,含满幸福,轻声道:“阿郎哥,你说给我听,你是喜欢其儿的,你沒有他们说的那么坏,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是不是。”

    萧影仍然坐在地上,让其其格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泪如雨水般打在她美丽苍白的脸上。

    他正要开口,其其格喘息渐渐急促,边缓缓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边轻声道:“阿郎哥,我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你说,可惜沒时间了,你别开口,听我说好么。”

    萧影点了点头。

    其其格续道:“阿郎哥,不管你是好是坏,其儿现下心有所爱,总算不枉此生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其儿,你肯为其儿流泪,其儿已经心满意足了……”渐渐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萧影正要告诉她:“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她双眸一闭,登时便香消玉殒。

    萧影泪雨纵横,伤心欲绝。回思其其格的话,心里想她虽爱自己,但至死仍未全然了解自己的一颗心,仍弄不清自己是好是坏,仍自误以为自己回绝婚事,是因为不爱她。满腹苦水,想说与她听,她却长眠不醒,从今往后,心里的苦楚向谁去诉说。

    他抱着其其格慢慢冰冷的尸身,任凭泪雨滂沱,心又回到了与其其格相识以來所发生的诸般事儿上,虽桩桩件件俱是血泪遍染,如今思來,却全是甜蜜的回忆。泪雨朦胧间,依稀便见其其格徘徊在远方的草原上,唱起了归途中萧影数度听过的歌儿: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來寒雨晚來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蒙古草原上的歌谣虽然好听,但萧影会听却不会唱,这首歌却是她前不久在中原习得,萧影每次听她唱起,心中就会升起异样之感,只觉自己与她好贴近好贴近,便也轻声附和吟唱。

    此刻他沉浸在悲痛之中,眼前亦幻亦真,嘴里不由自主地哼唱起这首曲儿,忽儿脸上啪地吃了一记耳光,恍然惊觉,便闻身旁有人喝骂道:“留人醉,留你个大头鬼啊,人都死了,还留什么留,”

    又听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道:“莫桑、塔拉,你二人为老不尊,财迷心窍,先闻萧影值黄金万两,便欲杀之而后快;再闻惊鸿簪价值连城,便生发留人夺簪的歹念。想我部族人人是那铁铮铮的好汉,个个英雄了得,几时做过这等见利忘义的歹事。”说话之人正是巴图拖里,他嘴里所说的塔拉,正是那个胖老者。

    萧影闻言缓缓转头循声望去,见莫桑、塔拉一瘦一胖两个老者双双被缚,跪于地上,神情沮丧。

    其其格香魂一去,他悲痛欲绝,竟不知巴图拖里被何人救出,何时到來,莫桑、塔拉又是何时被擒拿绑缚。

    听了巴图拖里的一番话,人众群情耸动,个个精神抖擞,人人觉着自己确是豪杰之士,一脸正气,昂然而立。

    此时有人提议,立即斩杀萧影,为死难同胞报仇。

    巴图拖里讲罢一番话,稳定众人情绪,蓦地老泪纵横,瞧着死在萧影怀中的其其格,全身颤抖,呜咽出声。竟致想不到,昨日还绕膝欢腾、娇颜妮语、美丽动人的小孙女,这时已然与自己阴阳相隔,永无晤期。

    一时伤痛,竟害怕走近前去,看孙女一眼。

    萧影轻轻抚摸其其格一头乌黑秀发,小心拈起一缕,拾起地下一把钢刀。

    众人只道他欲寻短见,却见他用刀割下其其格头上的几缕发丝,揣入怀中。

    晚风轻拂,辽阔的大草原一片死寂。

    其其格的遗体在暮色归鸦中安葬完毕,黑暗袭來,唯有冢前点点星灯伴明,灯旁一老一少,凄坐无言。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巴图拖里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半晌,牵了两匹骆驼缓缓而回。骆驼一老一小,看样子是母子俩。

    只见巴图拖里将两匹骆驼牵到其其格的坟前,抽出腰刀,刀背向下刀口朝天,扛于肩上,矮身低头自小骆驼身下猛地钻过。

    哧的一声轻响,小骆驼一声悲呜,脖子下血喷如注,倒地而毙。

    老骆驼见状仰天一声长鸣,鸣罢低下头來,用舌头不住地往小骆驼身上舔,竟致伤心得流下泪來。

    萧影大奇,暗忖:“动物尚且如此情深,何况乎人,却不知巴图拖里何以如此这般。”

    巴图拖里眉头深陷,双眼布满血丝,将血淋淋的腰刀丢在一旁,在萧影身旁坐了下來,话声凄凉地道:“咱们蒙古人,世代过的是游牧生活,居旅无定。这茫茫大草原,曾经住过的地方,找寻起來实非易事,更何况其儿小小一穴墓地……”说着又是老泪横秋。

    其时蒙古人葬礼极为简陋,除祭牲之礼外,几无他物。为避豺狼虎豹的抓挖,坟地亦不立丘,只葬与地面相平,锤打坚实,再伪以草皮,便算完事。

    巴图拖里道:“明年这个时候,其儿的坟上想來早已长满青草,我便牵着这头老骆驼來寻,在它悲鸣流泪的地方,便是其儿的墓地了。”他抹了一把老泪,哽咽又道:“到时它祭它的孩儿,我祭我的其儿……”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萧影待要安慰他几句,不觉也自泪下如雨,自己的伤痛何曾少于巴图拖里。

    正自心里悲痛,听得一阵委婉感伤的歌声远远飘來: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來,小园香径独徘徊……”

    萧影驰目远眺,见前方的草地上站着一女子,衣襟飘风,体貌脱尘,若天鹅伫立,似仙子下凡,不觉一惊:“茫茫草原上,怎会有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子,莫不是其其格。”当即起身追近,欲看个究竟。

    那女子衣袂飘飘,环佩叮当,展开轻功,竟似足不点地般愈飞愈远。

    萧影重伤未愈,追出一段,已然气喘吁吁,哪里追得上。突觉前方草地上有一斑红点,走近前看,却是一朵碗口般大小、殷红如血的花儿。拾起一闻,花儿尚带余香,那女子却已去得远了,鹅黄色衣裙变成一点,渐渐消失在天际。

    其其格的名儿早自响遍整个草原,其美丽与善良,在牧民心中成为一段佳话。这件奇事在蒙古大草原上传播开來,人们将萧影见到的美丽女子、花朵一加联想,便成了其其格死后魂归天庭,但她与萧影的情丝未断,入凡尘与他一会,将一朵不知名的花儿遗落在大草原之上。人们感怀她的美丽带给大草原勃勃生机,便将她遗留下來的花儿取名为“其其格”。

    自此至今,蒙古人均将所有花儿称为“其其格”。

    萧影却依稀觉得,那女子并非其其格,而是另有其人。但他心想:“就算不是其其格,何不留给世间一个美好的憧憬与希望,”便此绝口不提此事。

    萧影、巴图拖里日夜守护于其其格坟前,不觉已过了四日。

    萧影的伤虽经日夜运功治疗,无奈伤势过重,又因心中悲痛,无法潜心专注,是以恢复得极其缓慢,四个日夜恢复不到一成。

    更兼中原武林人士上千人被劫持、师父及众师兄妹失散多年未遇、李飞烟前辈的遗愿未了、宿婉情失踪不知生死,诸般大事等着自己去做,却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仅有一年不到的时日存活于世。诸事揪身,心乱如麻,更加不能沉心静气,恢复武功。

    这一晚,巴图拖里道:“萧小兄弟,我们村落明儿便将启程到另一个地方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阳圆缺,在草原上发生的这一切,你也无需挂怀,有你对其儿的这份心意,老儿已经心满意足了。咱们这一别,想來是相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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