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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年六月--

    二十一日,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处处洋溢喜庆之意,是因三日后,便是广德帝万寿之日,每年此节诸州均休假三日,长阳大宴,歌乐大陈。各地文武百官,设香案行大礼。

    夜里,忙碌了一天的几个小宫女换了班回到掖庭,凑在一处偏僻角落窃窃私语,平阳宫偏殿宫女问道:“哎,你们主子准备了什么寿礼?”

    安阳宫正殿的答道:“这哪能让你知道?”

    “小气巴拉的,咱几个说说有什么大不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春禧宫的主子准备了什么,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可稀罕了您咧,谁不知道那位主子前些日子大张棋鼓地召了两个女琴师进宫来学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就是,听说圣上还龙心大悦,将御阁中的旷世名琴流幽赏给了那位娘娘,我们主子心盼了多少年都没能得到,那娘娘还未出师哩,流幽便已得到了。”惠妃的二等宫女道。

    “那还不算,织染局的今日刚给春禧宫呈上新制吉服,你们猜怎么着,是一件杏黄色五爪龙袍!”

    “龙袍!”众人惊叹过后皆默默不语。众人皆知惟有太后、皇后与皇贵妃才能得一明黄龙袍,贤贵妃入宫已久,也没能得到一件龙袍,如今这离奇消失、回宫不久便被晋封贵妃的春禧宫主子不到一年就得了龙袍……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大伙一听,就知道是沈婕妤的小宫女雪儿,她自进宫受了沈婕妤的恩惠,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因此对宝睿贵妃早有不满。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宝睿贵妃沈氏与沈婕妤本是姐妹,虽不同母,但好歹都是沈二夫人名下,谁知宝睿贵妃丝毫不念亲情,一回来就让圣上下旨将沈婕妤赶出了春禧宫,搬到福禧宫与惠妃作伴去了。这打脸的事儿放是谁谁也受不了,沈婕妤却依旧日日给宝睿贵妃请安,有什么好东西全都孝敬她这个姐姐,宝睿贵妃却始终淡淡。

    “欸,你可小点声,要是让姑姑听到了,少不得一顿鞭子!”有与雪儿交好的宫女忙拉了拉她。

    雪儿嘟了嘟嘴,“本来就是,也不知道万岁看上了贵妃哪一处,上回我陪着主子去春禧宫,在外头听到里头琴声……不是我自夸,我们主子随手弹的都比她好!”那哪里是琴声,调儿都不着的。

    “这倒是真的,我也听到了,那声音……”德妃的宫女抿嘴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咱们主子压根不把弹琴当作稀罕事,只打算在寿宴上弹一首曲儿助兴罢了。”

    “你们都凑在这儿做什么?”春禧宫的一个丫鬟跑过来问道。

    大伙立刻噤声,然后个个脸上带笑地招呼她,撇开了话题。

    乾坤宫内,刚沐浴而出的沈宁仅着绸缎睡衣袍子,一面以手扇风,一面叫着“真热真热”,坐在椅上由奴婢擦头发的东聿衡睨她一眼,“三伏天才过了头伏,你就热成这样。”

    “我就是怕热不怕冷。”她一骨碌爬到他的龙床上坐了下来。此为景宫价值□□的玉床,是东聿衡的父皇费尽心思自玉山开采来的,夏天睡在上头很是清凉,只是其父并未享受多久就驾崩了,东聿衡从来少用,只是沈宁自小暑未至就喊热,他才想起把这玉床再次搬进了乾坤宫。沈宁夜宿乾坤宫,从未在燕禧堂过过夜,每夜都舒舒服服睡在这玉床上。

    “待朕过了万寿,就带你到行宫避暑去。”

    沈宁本是欣喜,转念一想,“那么大费周章应该挺麻烦罢?还是算了,我也没那么热。”

    “太妃也畏热,朕每年都陪着太妃去那儿小住一月半载。”

    “那我也要去。”沈宁立刻举手。

    东聿衡轻笑着摇摇头。

    春禧宫大宫女琉璃为沈宁端来养肤的地仙煎。琉璃本名应琉璃,祖籍曲州。是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女子。应家世代书香,应琉璃也曾有才名,与德妃并称才女。应父不幸早逝,应琉璃的兄长、不肖子孙应诗礼五毒俱全,生生地败光了家产。应琉璃只得随奶娘投奔远房亲戚,却不出几月,便被亲戚卖给刺史当了小妾。机缘巧合下,她又被刺史叫去伺候沈宁,东聿衡见沈宁与她颇为投缘,调查了她的身世后便应欲叫她进宫服侍。沈宁本不想扰她平静,但见她眼里透着渴望,便答应了下来。应琉璃先是入宫受教养嬷嬷□□了三个月,才入了春禧宫做了沈宁身边女官。原本留在云州的玲珑与翠喜,也一并进了宫中□□做了春禧宫的一等宫女。

    沈宁道谢接过,喝了一匙。

    “你的吉服今个儿也送来了,合身么?”

    闻言沈宁眼前一亮,“合身!那衣服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穿!”放在现代指定秒杀全世界一片大牌时装。

    东聿衡笑笑,“就这点出息,不过一件衣裳。”

    沈宁嘿嘿笑了两声,道:“只是后妃也有龙袍的么?我都不知道。”

    “你就是个不管事的,太妃、皇后的朝服吉服皆有龙袍,你就不曾留意过么?”

    沈宁吐了吐舌。

    琉璃道:“娘娘,陛下是头回将龙袍赏赐给贵妃哩!”应琉璃在沈宁身边待了几月,也依旧对帝妃的相处暗自心惊。别说是帝王家,就是原来应家也没见父母兄嫂如此相处的。她提心吊胆地适应,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沈宁挑眉看着皇帝笑了笑,“谢谢陛下。”

    皇帝勾了勾唇。

    沈宁笑着凝视着他,让众婢暂且退下,趿鞋下床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嘟嘴在他脸颊两侧大大啵了两口,“谢谢陛下。”

    “行了,”东聿衡轻笑,颇为嫌弃地道,“都是口水。”

    “不喜欢,不喜欢我再亲两口!”沈宁调戏天子,嘟着嘴又要上前,天子不甘势弱,一把将她抓住怀里,带着笑封住她的丰唇。

    二人笑闹一场,见沈宁头发还湿,东聿衡让奴婢们再次进了寝宫,一面戏谑地问道:“你那琴……练得如何了?”

    说来这事儿也有几分好笑,原是宫中曲班一优伶弹得一手好琴,他那日回来多夸了两句,就惹得这醋坛子酸味儿冒了出来,说了一句“不就是弹琴么?谁不会哩?”,第二日就让人召了两个琴师进宫学琴。

    “好着哩。”沈宁随口答道。

    应琉璃有些汗颜,自家主子这般大言不惭……真的好么?

    “你莫不是真要弹曲子给朕作寿礼?”对她的琴艺,东聿衡也从左右略知一二,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天机不可泄露。”沈宁眨了眨眼。

    正值此时,万福在外禀道:“陛下,福禧宫派人来禀,惠妃娘娘今个儿下午偶感不适,吃了两帖药,不想夜里竟愈发严重了。”

    “惠妃?”东聿衡微微皱眉,顿了一顿道,“替朕更衣,朕去看一看。”

    自己的男人要去看别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妾,沈宁心中无法不硌应,她也知道她跟着他就摆脱不了这份不适,她心中暗叹一声,上前为他换裳。

    东聿衡见她不复方才欢喜,却也懂事并不多言,他捏捏她的脸蛋,“累了就早些睡。”

    御驾到了福禧宫,惠妃挣扎着起了身,由两个宫女扶着蒙着面纱与二皇子东明晟接了驾。东聿衡躬身将她扶起,让人赶紧搀扶回床上躺下,惠妃执意不肯,“圣上在此,臣妾怎敢不知礼数?”

    “惠妃有病在身,不必拘于小节,二皇子,扶母妃回床躺着。”

    “是。”东明晟乖巧领命,求了惠妃一回,惠妃这才为难地躺上了床,还是不肯让奴婢撤去面纱。

    “惠妃怎地以纱覆面不敢见朕?”

    惠妃轻咳两声,看着东聿衡的眼有些可怜兮兮,她软软地道:“臣妾病容丑陋,不敢面圣。”

    东聿衡微笑,“没这回事。”

    宫女揭去面纱,皇帝见其形容憔悴,却有另一番病态之美,“惠妃貌美如昔。”

    “是么……”惠妃咬了咬唇,泪珠儿滑落,“臣妾既容颜犹在,陛下为何总不来看臣妾了?”皇帝已有一年多没再踏入过她的屋子了。惠妃本就性软,一生病更加脆弱,眼泪泛滥得连人影都模糊了。

    “朕不是在这么,快别哭了,病里头哭着更伤身子。”东聿衡执了她的手劝慰道。

    惠妃好不容易止了眼泪,虚弱地道:“陛下,臣妾方才烧糊涂了,说了胡话,您别往心里去……臣妾只要陛下心里头还记着臣妾,臣妾已经很高兴了……”

    惠妃从来是这般温柔贤惠,即便在她得宠的时候,她还不时劝他让他去别的宫里,也正因这份温柔,也才让他喜爱至今。东聿衡轻叹一声,又好好地安抚了一会,看着东明晟服侍她吃了药,再交待东明晟与奴才们几句,起身离开了东偏殿。

    福禧宫西偏殿的沈湄早已抱着女儿在外候驾。自皇帝亲征后,皇后怜惜幼女要亲娘,又将七公主送回了沈湄处,待东聿衡回来再向他求了情,届时东聿衡正因沈宁知道沈湄之事而头疼,爽性大度应允,同时让她娘俩搬出春禧宫进了福禧宫。

    东聿衡也没进西殿,看了看七公主,不顾沈湄哀怨的眼神,摆驾回了乾坤宫。

    沈宁这时已经睡下了,皇帝并不让人吵醒她,更了衣轻轻上了床。他侧着身凝视她的睡容许久,勾了勾唇后又轻轻叹了口气。这妇人什么都好,就是妒性太大。再过个一年半载,她在这后宫久了,也该想得开些。